时间:2016-12-11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佚名 点击: 61 次

每年一进入五月中旬,就有一种浓烈的花香味在空气中氤氲了起来。这种香味不似别的花香那样婉约矜持,若隐若现。它是张扬而放肆的!如果你是懵懂中撞上了这种香味,它会直沁你的心脾、俘虏你的嗅觉,让你怀疑是否撞破了某种香囊。等你再细细品嗅时,却又绵柔暗香,余味幽长。惯于在这个季节赏花品香的朋友也许已经猜到,我说的就是沙枣花。

沙枣花是从我记事时就出现在记忆中的一种花。记得村口的坡塬上有一棵歪着脖子的沙枣树,树干很高,幼时的我站在树下看它,每次都是仰止而观。我们大西北本来就干旱少雨,再加它又长在坡塬上,所以根本就得不到水的滋润。深褐色的树干看起来粗糙龟裂、疤疤结结,像极了我爷爷那张苍老干瘪的脸。它的外形也好像在无声地诉说着它对水的渴望。好在离它不远处有一条浇地用的水沟,每次村里浇地时它可以用它那延伸攀爬于地底下的根须窃取一点水分,这才是他得以生存。虽然生存环境如此严峻,但它像极了我那沧桑消瘦的爷爷,永远都把身板挺得笔直,没有一点疲态。至于它的年龄,则是无从考证了,因为我父亲说他小时候也如同我一样,在树下高山仰止般欣赏过它的伟岸身躯。

一进入五月,沙枣树那繁茂的灰白色树叶间就会生出一颗颗小小的、圆锥形的花蕾,密密麻麻地点缀于枝叶间。此时,这些小花蕾已经开始悄悄向空气中弥散起了淡淡的香味。这种香幽微绵软,寻而不得,不寻却现。等到五月中旬,就在人们已经快要淡忘了之前所见的沙枣花蕾时,风中一阵阵浓烈饱满的香味会突然猛烈地撞击着你的嗅觉,此时,你才突然开悟:哦,是沙枣花开了!

循香望去,你才倏尔发现原来那一颗颗羞怯地藏于枝叶间的小花蕾,不知何时已经奔放地开成了一簇簇金黄色。惊喜地走近细观,那些小花蕾已经绽放成了金色的四棱小花,像一口口小金钟,钟心的花蕊正盛放着香气。这浓烈的香味勾引得那些蜜蜂、蝴蝶也是神魂颠倒。只闻蜂音嗡嗡,但见蝶影翩翩。

大概没有人能拒绝得了香,孩子们也是如此。此时孩子们便会如那些蜜蜂蝴蝶一样蜂拥到这棵沙枣树下来,用清澈的目光逡视着那些黄灿灿的小花,然后贪婪地吸上几口已被沙枣花香熏醉了的空气,甜甜的笑容便漾上了嘴角。此时的沙枣树正是最枝繁叶茂的时候,树荫也是最浓重的。孩子们边在树下饱尝着花香,边玩耍起来。沙枣树那粗糙龟裂的树干,倒是为孩子们攀爬提供了有利的条件。顽劣一点的孩子,会攀上沙枣树,折些树枝下来。村里稍大一点孩子都会一项技能——编树枝帽。将折来的树枝根据孩子头围的大小缠织成一个环形,边缘再垂一些树枝下来。戴上这样的帽子,不仅荫凉了孩子们的面部,而且花香在孩子们的鼻息间流蹿,小金钟般的沙枣花在孩子们的眼前摇曳。这何止是一顶凉帽,简直就是一顶香帽!孩子们发出了银铃一般的笑声,笑声里也散发着花香。

玩累了,孩子们会席地躺在沙枣树下的坡塬上,嗅着花香,看着棉花团似的白云或是寻香而来在低空盘旋的燕子。一阵微风吹来,沙枣树发出了优美而舒缓的沙沙声,这沙沙声不知是那些小金钟在风中摇曳的声音,还是因花香而醉的沙枣树叶在风中舞蹈的声音。此时,孩子们怡然自得的神情,绝不输于一位闲卧浓荫、晏然品茗的老者。

孩子们有寻觅花香的脚步,大人们也有追逐花香的办法。大人们也去采一簇沙枣花回来,找一个瓶口阔大的瓶子,注上水,然后将沙枣花往瓶里一插,顿时满屋生香!笑意马上漫上了大人孩子的眼角。大人孩子边尽情地品嗅着花香,边在嘴里连连说道:真香!真香!只要每隔几日换一次水,瓶里的沙枣花香可以在农家小院里氤氲上差不多一个月。平凡的沙枣花不用庄户人付出任何代价,就装点了那个年月农村人贫乏的生活,晕开了农村人的笑容。

长大成人之后,我去飘泊江湖,搏击理想。每次梦到故乡时,村口的那棵歪脖子沙枣树都会如约般出现在我的梦境中,遒劲伟岸,一树金黄,芬芳着游子的梦境。异乡漂流的日子不仅是寂寞的,也是辛酸的。每遇坎坷,我也会想到故乡的那棵沙枣树。没有甘泉的滋润,没有良肥的供养,它却依然傲天而立、灿灿而放。想到这些,我便会拍拍身上的烟尘,继续为梦起航。

后来我又回到了故乡生活,每天疲于奔命,为稻梁而谋,再也没有去村口的沙枣树下看过沙枣花。有一天下班回来,当我拖着疲惫的身躯推开自己房间的时候,一股浓烈而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我定睛一看,桌子上一簇黄灿灿的沙枣花正脉脉深情地望着我,那一口口小金钟似的花朵像极了母亲看我时的眼睛,满是笑意,满是温暖。瞬间,我热泪盈眶……我每日憧憬着房子、车子,原来我一直追求的都是一种艰难的幸福。而有些幸福,是不要你的学历、能力,不要你去钻营的。比如我嗅到的这缕沙枣花香,比如母亲对我的爱,这也是一种无上的幸福,而它却不用你去付出什么,唾手可得。

从那年夏天起,每年沙枣花盛开的季节,母亲都会在我的房间里插上一簇沙枣花。

又是五月了,村口的那棵沙枣树一定又是香阵冲天,满树流金,我得去看看了!

作者简介:蒲草,本名蒲财元,男,甘肃武威人,中国青年作家协会会员。年开始文学创作,作品见《篇海文学》、《芙蓉国文汇》、《苏武山诗词》等刊物,作品有长篇小说《河西往事》,短篇小说《煤油灯下的小男孩》、《低保户》等。年“篇海文学网”全国征文比赛“优秀奖”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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