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以前(上世纪)五十年代,塔里木河水多得很,满滩都是水,那时候在这周围,胡杨林特别多,茂密得很,拉着车在森林中没法走。 记者:胡杨对您意味着什么? 老人:我们的生活离不开胡杨,因为我们的生活工具、餐具里面,除了锅以外,都是用胡杨做的。 记者:走,看看您的家具,您的日常用品。 记者:我看到您现在用的是铁勺子跟瓷碗,是吧?不同的料子做成的碗和勺子,吃起饭来感觉一样吗? 老人:以前没有这种碗,也没有这种勺子,以前我们用的都是胡杨木做的碗和勺子。当时我们用胡杨木做的碗,好处是很多的。热的饭放在木碗里不烫手,凉得也快。当时,我们想着胡杨木是三千年不死嘛,我们也是为了追求长寿,追求像胡杨木一样的长寿。到现在,为了保护森林,现在不准砍伐树木,所以用不成木碗、木勺了。现在有现成的陶瓷碗。 罗布人把胡杨视为“圣物”,那是因为这种在中国西北沙漠里高高挺起的乔木,根系能扎到地下几十米深,成就了粗大的树干和顽强的生命力,演化成罗布人物质生活的依赖和精神世界的寄托。可塔里木河下游的断流,让大批的胡杨林因缺水而死,这让苏莱曼·托合提老人痛心不已。 老人:我们看到茂密的胡杨林,一棵棵地枯死,我也是没办法,非常难过。如果我有办法的话,我就把水引过来,灌溉胡杨林,把它重新生长起来。 罗布老人苏莱曼·托合提说,他们的祖辈眼看着罗布泊变成无源之水,逐渐消亡,而他又眼看着茂密的胡杨林慢慢枯死,就像注视着自己的母亲在饥渴中死去一样。而罗布人也只能被迫离开了自己的家园,追随着塔里木河的足迹,向上游迁徙。捕鱼人变成了牧羊人。罗布泊消失的这30多年,罗布人的衣食起居,同样经历了沧海桑田般的变迁。 罗布老人——苏莱曼.托合提 记者:你给我们说说你家里这些东西。这个东西是什么啊? 老人:这是铁盆,和面用的。 记者:以前吃面食吗? 老人:以前我们很少吃面食,以前很少种植农作物,以前我们吃鱼,喝牛奶,吃肉,还有野沙枣。 记者:什么时候改吃面食了呢? 老人:年以后,基本上吃面食。 记者:那年发生了什么呢? 老人:年承包了土地,联产承包,多干活就能吃饱。 记者:那年你分配到土地了是吧? 老人:分给了土地,还分给了牲畜,那时候开始我们自己种地,自己放羊。 记者:远处的那是什么啊?垒起来的那块(东西)。 老人:那是打馕的馕坑。 记者:还有点热乎呢。 老人:刚才才打过馕,所以有些热乎。 记者:现在还有机会吃老祖宗吃的烤鱼吗? 老人:现在很少有机会,因为这些海子里面没有鱼,所以我们抓不到鱼,没有吃烤鱼的机会。 记者:现在饮食结果发生变化了,是吧? 老人:现在好得很,面粉一袋袋的,屋里多得很。 说话间,已是夕阳西下。苏莱曼·托合提准备看看他的羊群去了。 记者:我跟您一块过去。 老人:好。 记者:我说,你的羊太多了,数都数不清楚啊。 红彤彤的落日即将淹没在天边的落霞里。海子的水面像一面褐色的镜子,折射着瑰丽背后的失落。 老人:这是水,这是我们生存的环境,这是放牧的,是牲畜喝水的。这周围有四五个羊圈,都从这周围喝水。 记者:都是你的羊圈吗? 老人:不是,有其他人的。 记者:你家里有多少只羊? 老人:多只羊。 记者:家庭收入怎么样啊? 老人:收入挺好的。 记者:大约有多少钱,能说说吗? 老人:因为我家里人多,有7口人,其中6个女儿,1个儿子,耕地少,说起来家里现金是几乎没有,可是我们一年收入两万五千元左右,靠放牧,生活状况基本还可以。 苏莱曼·托合提老人的妻子已经开始为晚饭忙碌了。她只有41岁,是托合提的第三任妻子。这位朴实的罗布人妇女对我们的到来感到新奇。 两个女儿羞答答地躲在母亲身后,说笑些什么。他们似乎完全跟托合提老人豁达开朗的性格有些不同。 记者:你们晚上就住在这里吗? 老人:恩。 记者:这个地方不觉得荒凉吗? 老人:荒凉没办法,我们已经习惯了。 记者:我知道你还是一家小商店的老板。 老人:我的商店比较小,里面的货物也不值两千多块钱,叫老板不太合适吧? 记者:什么时候开的商店啊? 老人:已经开了10年了。 老人:亚克西,跟当地的有些牧民来说还凑合吧,我有商店,有几百只羊,跟当地牧民来说还可以。算不了大户。 记者:您觉得在这一块放羊、开商店,心情愉快吗? 老人:现在能放牧非常高兴,心情也非常好。现在我们定居在这里,不能再逐水而居,因为上游都是人,都有地,建人为的草场,草场都有主人。现在就是七八月份来洪水的时候,我们就把水灌溉到海子里边,可以留着放牧,可以让牲畜喝水。现在,干得好,就是得到的也多得很,我们只有勤劳,就会有幸福生活。 托合提老人说,罗布人以前是塔里木河,现在是沙漠的子孙。为了生存,他们什么苦都能吃得了。从打渔为生到半渔半牧,再到半牧半耕,罗布人吃够了生态恶化带来的苦。可也有让他欣慰的,这几年他眼看着塔里木河的河水每年都在增加,周边的胡杨林又重新泛起了一片片的新绿。 记者:您有什么期望吗? 老人:我也年纪大了,也没有什么期望,还是想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就行了。 记者:对孩子有什么期望吗? 老人:我有两个孩子大学毕业了,还有两个孩子初中毕业,让他们再也不要上了,在家里干活。 记者:希望两个孩子大学毕业以后干什么呢? 老人:他们希望当老师。 记者:但是你孩子考上大学毕业以后,跟你、您的父亲、爷爷,还有祖上的生活方式就完全不一样了。 老人:对这个我没有看法。能接受,因为现在形势变化就是这么大,这么快。我对孩子也非常放心,他(们)也是非常懂礼貌,有头脑,对他们的所作所为,我也非常满意。 现代文明带来的生态冲击,显然让罗布人几乎完全脱离了祖先们生活的轨迹。可老人的后辈们、年轻一代的罗布人的生活方式与父辈大相径庭,言语间散发着现代文明的冲击。苏莱曼·托合提老人的长子买买提·托合提。 记者:你平时最喜欢干什么呀? 苏莱曼:我平时喜欢嘛……电脑上面打游戏,有空的时候,我房子电脑有,打游戏喜欢,听歌喜欢,看电影喜欢。 年轻一代的罗布人渴望新的生活方式,渴望融入城市钢筋混凝土的方块里。 苏莱曼:我的梦想嘛就是羊养好,地种好。钱多一点,多挣些,我丫头上学,高中上一下,还有我们的想法嘛,现在我,余钱买一个楼房,还有我的梦想嘛就盖一个房子。 记者:把地种好,羊养好,多挣些钱,把女儿上学上好,再在城里买套楼房? 苏莱曼:嗯,在城里买一套楼房。 苏莱曼告诉记者,不管罗布人走到哪里,有些深埋在骨子里的东西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记者:胡杨树在你们的心里是个什么样的位置? 苏莱曼:我们心里胡杨树死不了的样子,胡杨树真正象我们的爸爸,我们非常喜欢它。 苏莱曼说,像他这样的新一代罗布人,如果结婚,还是要找个称心的罗布人姑娘。说着,他竟忘情地唱起罗布人世代传唱的情歌。 罗布人,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它只能在遥远的流传故事中延续下来的罗布泊的精灵,他们将和祖辈们曾经在塔里木河、胡杨林中活跃着的倔强的、顽强的背影一起,消逝在未来历史的长河中。尽管自然环境的变迁可以湮灭他们生存的原始形态,但,无论任何一种力量也无法阻止罗布人在现代文明的旋律中的繁衍与富强、创造与激情。 记者:您觉得日子越来越好了,还是越来越坏了呢? 老人:日子越来越好了。 记者:我如果下次再来的话,会看您的。 老人:太好了!下次来的话,我请你们吃烤全羊,还有热馕!(完) 去哪里治白癜风好白癜风的早期症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