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6-12-16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佚名 点击: 61 次

小召文学NO.97期

作者简介:

帕蒂古丽,女,维吾尔族。年8月出生在新疆沙湾县老沙湾镇大梁坡村,现就职于余姚日报社。中国作协会员,在《人民文学》《民族文学》新华文摘》《散文选刊》等刊发表作品近百万字。作品入选全国各类散文年选和散文精选集。已出版散文集《隐秘的故乡》《散失的母亲》《跟羊儿分享的秘密》《混血的村庄》《思念的重量》,长篇小说《百年血脉》获得“北京市优秀长篇小说”“第三届向全国推荐百种优秀民族图书”“北京市优秀图书奖”。长篇小说《最后的库恰王》列为中国作协重点扶持作品,并被评为北京市优秀长篇小说。散文《模仿者的生活》获年度《民族文学》奖、《散文选刊》年度最佳华文奖、第四届在场主义散文奖新锐奖。散文《思念的重量》获全国散文大赛一等奖。散文《被语言争夺的舌头》获得年度人民文学奖。

送葬

文/帕蒂古丽

 我站在通往清真寺的路口,四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排成两列站在路的两边。   他们腰间系着的白纱布,像是真主缠绕在他们身上的绷带,他们没有哭。   所有的人也都不哭,他们望着我。   走过这一段路之后,我要见证的是一个亲人的死亡,可我不能哭。   我不要用泪水冲洗父亲的埋体,也不想让真主看见我的不情愿。   包着白头巾的妹妹从亲人的队列里走出来,她手里的白纱布从我的头顶上覆盖过来。   我听到妹妹在诵经声中里低低的饮泣。   我的双膝降下来,重重地落在清真寺的门槛前。   我的主啊!我只是你的孩子了……   父亲裹在白布里,像一个婴孩,微微地蜷缩着瘦小的身子,嘴角残存着笑意,样子像是睡进了一个好梦里。他下巴上的胡子没有刮。   那些胡子生长在这张熟悉的脸上几十年了,它们不知道这张脸的主人已经到另一个世界去了,还在自顾自地在这个世界里疯长……

 1.祭饭   爹爹的埋体躺进了则拉提,前一天给爹爹送埋的人,都要请到家里来念古兰尼、吃抓饭。青黄不接的五月里,地里的菜刚刚下种,麦子、水稻才长出绿苗子,谁家都端不出做一大锅抓饭的米和黄萝卜、皮牙子,好在大梁坡上的羊儿吃了一个春天的草,已经养得壮壮实实。能宰羊来举念,那则尔就等于成了大半。   一大早,弟弟就赶回了爹爹放在乌斯曼家羊群里的三只大尾巴羊,用草绳把三只羊链起来,拴在门口渠沟边的榆树上。羊不吃也不喝,头抬得高高的,望着渠沟那边。五月里渠沟那边的苜蓿地里,开了零零星星的小紫花,吹几股子风,苜蓿草的味道就传到了渠沟这边。   吾拉子别克从腰间解下刀子,在渠沟的清水里涮了涮,在油光光的裤子上翻过来蹭了一遍,翻过去又蹭了一遍。   就在这当儿,村里的几个青壮年用细麻绳捆了三只羊的羊腿,把羊按倒在渠沟边。羊儿喘着粗气,喷着清鼻涕,伸直了脖子躺在地上。   吾拉子别克掂着刀子走上来,闭上眼默念清真言,刀光一晃,耀得周围的人的眼睛闭了一小会儿,吾拉子别克的刀子就从羊的脖子上抹了过去,抽出来的刀刃干干净净。   三只羊并排躺在渠沿上,头朝着西边那一大块开着紫花的苜蓿地,几只蝴蝶扇着翅膀在渠沟边上绕了一圈,飞进了苜蓿地里不见了。   阿布拉哈提支起了村里办大事时用的那两只大生铁锅,把宰好了的羊剁成大块放进来锅里煮。   几个弟弟忙着把大梁坡所有人家米缸、米袋子里的米背回来,把大梁坡所有人家菜窖里的黄萝卜、皮牙子背回来。   两口煮肉的大铁锅边,等堆得像金山、银山一样的皮牙子和黄萝卜,在婆姨、姑娘们的刀下变成了金丝、银丝,铁锅里扑出的肉香飘满了整个大梁坡村。   肉出了锅,送埋的人也都陆陆续续从村村落落赶上来,我们招呼着客人在榆树上拴好了马,卸好了驴车,把驴牵到树荫里,再把客人领进屋里上炕坐定。阿帕们开始提来滚了一上午的奶茶调好了奶茶端给客人们。   那些招待客人的馕也是用挨家挨户收来的麦粉烤的。这一天,大梁坡人粮袋里的粮食、地窖里的菜,从大梁坡牛的奶头里挨着个儿挤来的奶子,都煮成了吃食,集中到了依布拉欣家,用各式各样的碗和盘子盛着,摆到了各家各户带来的达斯特尔罕(餐布)上,在阿訇的诵经声中,整个村子都在为亡人举念。 

2.清算   父亲殁了,家要散了。   我们把牛卖了,把羊卖了,把树卖了,把刚播在地里的庄稼也卖了,把灶上的铁锅、锅铲子、铁勺子、碗、筷子,仓房里的煤炭、老虎钳、扳手、铁锹、坎土曼、老犁头,连同驴车、毡子、炕席都堆在门口,等着村里的人来挑走它们。   我们从小盖到大的被子,被亲戚装上了牛车拉走了。那上面还沾着爹爹身上一辈子的油气汗气和妈妈最后一次月经,白洋布的被里子乌黑而油腻。   那几天,我们家变成了大梁坡村最大的集市,不断地有人从我们家带走东西,然后留下一卷角角分分的纸币。   我们跟大梁坡村做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交易。我坐在炕上数那些零零散散的钱,妹妹在院子里等人上门,她面前一堆堆地摆着我们从仓房、菜窖、灶房、驴圈里搜腾来的一麻袋炭、大半袋子米、一盆面粉、一疙瘩盐、小半罐茶叶、一截缰绳、一个驴臃子、两捆劈好的柴板。   这些东西汇聚在一起,向村里宣告着我们在大梁坡生活的结束。   大弟第一个跑出去讨钱。他手里拿着爹爹去世后,阿布里孜村长让村里人记录的账本。   “玉赛尼家还欠我们家一麻袋稻种。”   “苏法音家欠我们二十公斤面。”   “努尔阿訇家欠我们一壶油。”   “吐尔逊家欠七十元配种钱。”   “玉努斯他爹不在了,欠我们家的一百二十块钱,让玉努斯还,我去找他……”   大弟似乎忘了昨天送爹爹去寺里和马扎,用的还是玉努斯家的拖拉机。他的样子好像要把爹爹给了村里人的好处都收回去,要跟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村庄进行一次彻底的清算。   爹爹走了,没有留下一个子儿不说,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大弟觉得整个大梁坡村都欠了他的,他跟来家里挑东西的村里人讨价还价,连圈里的牛粪,渠边的几棵榆树,野柳树,沙枣树,他都找人估了价。有几个人来问了问,都摇摇头走了。   大弟气得把那些牛粪铲起来,倒进了河坝里。连那一排歪歪扭扭的树,他也抡起斧头砍了,扔在渠沿上。他说,这是我们最后的家当了。   只有院子里六棵树根已经枯死,不再有人搭理的白杨树,兀自立在门前,看着我们兄妹六个进进出出地折腾。   大弟几乎是用仇恨的目光,打量着村里来挑东西的每一个人,恶狠狠地开着价,好像要用钱跟所有的人,来一次彻底的了断。   大弟帮哈斯木往他家的牛车上装我家的三斗厨时候,我从缝纫机的抽屉里搜出了那把爹爹用了大半辈子的剪刀,弟弟见了一把夺过去说:“这么重,卖废铁也可以卖上三斤。”   我抢过来,抱着剪刀哭了。   大弟抓起从爹爹身上脱下来的衣服,逼着邻居估价。我赶紧端了半盆水,把那几件满是尘土和汗渍的衣服浸到盆里,逃到屋背后去洗。大弟弟过来追那几件衣服,我说:“这是爹爹身上的衣服,不能卖,我要洗了给小弟穿。” 

3.上坟   站在大路那边往坟地看,一眼就能看到爹爹的坟。爹爹黑色的墓碑,在那片则拉提里看着很高大,我在心里比了比,有爹爹那么高。爹爹是爱面子的,活着的时候爱穿呢子衣服、毛料裤子和翻毛皮鞋,殁了只能扛着这块碑,站在大梁坡上。   我跪在黑色的墓碑前,黑裤子沾了爹爹坟头的土,头巾是白的。   有只蜜蜂从坟边飞过来,绕着我的脸飞了一圈。我想躲闪,又觉得那蜜蜂很亲近,屏息看着,它顺着刚才绕的弧线,从我的额头开始,沿着我围巾下的脸盘绕了一圈。   这一圈几乎是贴着脸蛋的,我都能闻到蜜蜂飞翔时带来的紫云英气息,它像是在仔细地辨认我的脸,好像是已经认出我了,贴着面打个招呼。   我站在坟前,淡淡地对着蜜蜂笑了。我感觉是爹爹在借蜜蜂的眼睛打量我。坟上围了一大帮人,那蜜蜂只端详了我。   打坐在墓碑后的阿訇念完了几个长长的索尔,我们正抬手接都瓦尔,有一条蜥蜴倏地从坟头里钻出来,飞快地用眼神打量了我们一圈,又回到它爬出来的那个洞里,不见了。那条蜥蜴皮很嫩,像是很少出来晒太阳的。   给爹爹上完坟,我伸手摸了摸石碑上雕的那个白色的月牙,石质粗硬,手指像是摸到一块骨头。一股旋风刮过来,向半天上旋去。抬头看天,一朵孤云停在天边,一动不动,松软得像棉花,素净得像雪莲。   

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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